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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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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顯然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臉上有點替我掛不住。萍水相逢姑娘實在不願無端施舍,但是也不好直接拒絕,畢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姑娘,我不白要你的香粉,我用隨身的素帕交換吧。”

我從腰間摸出晨起魚落塞給我的帕子,據說是龍九替我從丹熏山取來的我以前用來束發的。

姑娘接過帕子,翻來覆去看著,遲疑道:“這條素帕像是我的。”

“……你這是明搶。”

“右下角是我的閨名,真珠。真字中間一筆用的藕色線顏色淺一些,不仔細看辨不出來。我幼時不論繡什麽,總愛用淺色線藏一個細節,若是詩詞就藏一個偏旁,若是花鳥就藏一片葉一根羽,旁人若能找到,我便很開心。”

我拿回帕子對著東邊的太陽仔細看,中間一筆的確是有的,我以前一直以為縫制這條帕子的人要麽恰好繡線沒了,要麽不學無術。

“姑娘何處得來的帕子?”

我把帕子揣進口袋裏,神色覆雜。

“路上撿的。”

“姑娘可還願意用你的帕子換我的香粉?”

“不換了。”

我回到清越的小院,日當正午,清越還沒有回來,魚落也不見蹤影。當然,也許他們就在我四周,一個蹲在對街喝豆腐腦兒,一個停在面具攤前哄小娃娃,只是摘去了紅繩,我便認不出來。

我默默仰望紅墻綠瓦外的遙遙長空,長平,春桃,真珠,歲歲平安,桃花,素帕,我若再看不出蹊蹺,那真真是辜負了龍九三番兩次的提醒。

若要細想,似乎從我帶著魚落下界避難開始,我便落入一場算計,當然,天庭把這種堂而皇之的算計稱作“歷劫”,凡人是叫“宿命”。我遇見長平,也不過帶走地府兩屢幽魂,竟就差點兒走上誅仙臺(現在看來,當初天君應該是嚇唬我)。繼而東華帝君三言兩語天君便順水推舟把我從瑞氣千條的北天玄光變作偷雞摸狗的趙小滿,趙小滿遇上春桃,斬斷她與榮過的羈絆,助她轉世投胎,適逢太子清越暧昧不清的暗示,一路向北,走到楚國,遇見真珠……

我只是抓不住頭緒,這些人與我究竟有什麽牽扯。

太子清越傍晚回來,提著兩尾活魚,那是臨街一個啞姑娘送的,啞姑娘貪戀清越的容貌,隔三岔五送些禮物過來,太子清越來者不拒全都收下,啞姑娘便如願喜滋滋地回家。

魚落含淚表示,今夜的滋補鯉魚湯她是死也不喝的。我讓她千萬放心,兩條手掌大小的鯉魚燉不出多少油水,我正愁怎麽打發她出門逛逛,她主動不與我爭食是最好的。

太子清越不愛喝酒不愛琳瑯小食,唯一沾染的,不過是人間寥寥幾冊史書,世人一貫認為千年書史艱澀難懂,於太子清越,不過是打發時間的無聊讀物。史書載寫的醍醐灌頂的警世恒言,不過是太子清越與西天佛陀論道時輕描淡寫幾句笑談。

今夜,太子翻看的是後梁國的史冊。

“玄光,後梁桓王遷都重巒毒殺寵妃,以息兵變得民心,你以為如何?”

太子清越靠在床頭,衣衫半解。

我心不在焉道:“殺便殺吧,橫豎是他的妃,夜裏輾轉反側徹骨思念的也是他。清越,夜深人靜月黑風高,我從魚落那裏摸來一本香艷的春宮圖冊,我們一起揣摩揣摩,你以為如何?”

太子清越顯然是不願我用猥瑣的春宮圖冊換走他浩然正氣的後梁史冊。

“你若是那寵妃,恨不恨?”他問。

我嘆息道:“他殺我是為贏民心,他贏得的民心越多,他便越是疼痛難忍,他越疼,我便越不恨。”

太子清越深深看我一眼,嘴角慢慢綻出一抹笑,那笑有些涼薄,有淡淡的恨意,我看的心驚肉跳,原要摸到他衣襟裏的手也悄悄地縮回來。

“清越,四方神女都不大度,你忘了當初在西天門,青腰,赤圭,白素寶相莊嚴齊刷刷要求天君嚴懲於我?再說,我不過是隨口作評,後梁桓王跟寵妃的□□我當初也就泛泛看過一回,並未往心裏去。也許寵妃根本不恨桓王,畢竟當年若不是桓王出手,她早就被嬸娘賣去青樓做妓,哪裏還有後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纏綿情愛跟“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富貴榮華。也許桓王即便殺了她,在她眼裏永遠都如初見那日英俊神勇。”

太子清越冷淡道:“我不問她,問你。”

我含蓄道:“我忘恩,記仇。”

我老著臉爬過太子清越躺在裏側。天還早,太子清越也是餘怒未消,我瞪著眼睛苦苦思索緩解眼下僵局的法子,畢竟漫漫長夜能與太子清越歡好一番相擁而眠總好過背對背淒淒慘慘戚戚。

“清越,你有沒有看到今年花車上的兩位攬月姑娘,嘖嘖,都是官家女子,那一舉手一投足的秀氣……所以撒花賜福這種事情還是春滿園的姑娘來做最合適。我聽聞早先那個美麗的攬月姑娘,行至珠玉街最中央直接站在花車的華蓋上,姑娘一揮胳膊,花瓣能一路飛到客棧二樓的欄桿裏,落在藺安城最俊俏的公子身上。姑娘咯咯地笑,雖是青樓出身,笑容卻赤誠爛漫如不經事的孩童……清越你要是還沒睡最好應我一聲。”

太子清越漫應一聲,心不在焉。

我心一橫,瞇著眼睛蹭啊蹭,默默蹭進他懷裏。他的懷抱有點冷,讓我不自禁懷念龍九。我與龍九雖說情感上清清白白,但是幾千年往來裏難免會有軀體接觸的時候。龍九好酒卻不擅酒,基本上是逢飲必醉,偏我還愛招惹他,他醉後若無隨侍在側,便只能是我照應著。龍九很暖,暖洋洋的,若不是顧慮到他是龍宮的皇子,不便輕狎,我真願意把他當個暖爐塞進袖子裏便於人間冬日取暖。

太子清越終是摟緊我,我喜滋滋地往上攀爬,一寸一寸靠近他的耳朵,輕輕一咬,順手扯下藕色床幔。

俗話說:床頭吵架床尾和。俗話說得有理。

一大早就是魚落惱人的喧嘩:

“雖說太子清越讓我不要打擾你,但是……你是被榨幹了麽?”

我推門出來,緩緩托一托雲鬢,調笑道:“這才兩日不見,魚落的面皮倒是厚實不少。我道你還要在東海住上個三五日才能回來,怎麽轉眼就回了?看你這神色,印堂發黑兩眼無神,東海之辱的名號餘威還在麽?”

魚落斜眼看我,忍耐道:“能不能不提東海之辱?”

我隨和地點點頭,靠著東頭一塊假山石坐下,日當正午,暖洋洋的,我恣意地打了個哈欠,順手抹掉眼角的濕意。

“跟我說說話兒解個乏。”

“你可剛睡醒趙滿。”

“睡醒就到午時了,到午時人就不免困頓。”

魚落擡腳要走,我一把拽住。

魚落黑臉,“你剛剛用這只手擦過眼屎!”

我倏地收手,訕訕道:“這不思鄉心切麽,東海雖不是我故鄉,但是總是離我丹熏山近一些。你跟我說說你回去都幹什麽了,東海各位龍子龍女都還好?呃,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也不熟,重點說說龍九跟重華吧。”

魚落嫌棄地撣撣衣袖,譏諷道:“我不過是東海小小鯉魚精,如何能接近各位殿下公主,你竟問我?”

“嘖嘖,你的重泠殿下最近打算納妃麽?”

“胡說什麽!”

“那你這張棺材臉可真說不過去了。”

魚落惱羞成怒:“我生氣一定要跟重泠殿下有關嗎?重泠殿下是個溫厚有理的,必是真沒有看見我才不理我,我只是……只是有種少小離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恍惚悲催感。”

我若是在喝茶,肯定噴她一臉,毫不猶豫。

“具體說說。” 我淡定道。

“我一入東海,珊瑚姑姑,水蛇精,鮫人琉璃,蝦兵蟹將,還有青荇小妖……竟然齊齊向我行禮,行的還是跪拜大禮。你是上神,大約常常能見這個陣仗,我卻一回也沒見過……他們說東海三殿下的妻舅願意娶我做側室,聘禮都下了……他願意,他問過我願不願意麽?還是側室,我需要嫁過去熱血沸騰地跟大房二房三房宮心計爭寵不?”

東海三殿下的妻舅?我琢磨半天恍然大悟。東海三殿下的妻子是昆侖山太帝的長公主,妻舅……似乎是叫雛月,我在曲懷宴上遙遙見過一面,這位仙家面相不俗,推杯換盞周到有禮,卻患有不治啞疾。

“然後你去找龍九拿主意,龍九卻沒有理你。”

“重泠殿下只是沒有看見我。”

我不忍戳破。情愛是一種蒙昧。

“魚落,我昨兒在珠玉大街遇見真珠姑娘,真珠,你認識麽?”

“不認識。”

“龍九什麽都沒跟你說?單單給你一條帕子讓你轉送於我?”

“我倒是願意坐下來跟我的重泠殿下交交心,奈何殿下日理萬機……就連那帕子,也是殿下差珊瑚姑姑送來的。”

魚落姑娘情路著實坎坷。我默默觀望,掬一把同情淚。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上回有話說,因為我想寫個長一點的鍛煉一下耐性,但是一個公主加一個將軍顯然是不夠,我也不太願意註水,就是文章進度基本為零,但是更新字數過萬,所以打算幹脆用一個大故事串起兩三個小故事吧,我盡量把小故事寫得好一點,讓大家當成四個故事不緊不慢地看,於是便有了春桃的故事以及後面真珠的故事。但是個別親只想看玄光,於是覺得我這個也算是註水,於是寬面淚,遂決定以後還是走三五萬字小故事路線。嗯,現代文,再加吐槽吧。話說,其實我最稀罕聽到的就是文中某句吐槽讓親噴飯了……話說,真的一句都木有?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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